偶然间逛书店时发现了一本小书:《南京路——东方全球主义的诞生》。机缘巧合,我的学校门口就是南京路,教学楼对面就是老闸捕房旧址,五卅惨案的发生地。老闸捕房建筑历久弥新,使人感觉本就置身在历史之间。生活在这个场景中,自然而然地使我对南京路的历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
《南京路》一书的作者是复旦大学教授李天纲先生,虽然他是专业的历史研究者,拥有许多学术著作,但在这本小书中,作者并没有使用复杂抽象的学术语言,而更像是在写一本科普小史,语言通俗易懂,结构清晰流畅,从容间将南京路的历史娓娓道来。的确,南京路有很多值得讲述的历史。它是那么的特别,因其历史成就了鲜明的特点,在中国近代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;而它又是那么的多彩,好似万花筒一般,东西方文明在此交融,新思维新思想层出不穷。
随着上海的开埠,由英国主导的租界渐渐形成,南京路就是在这样一个“国中之国”的历史背景中发展起来。封闭已久的老大帝国,吸引着无数的西方殖民者、商人、传教士的猎奇逐利的脚步,无与伦比的地理位置,成为了内外交通的窗口,一时间, “到上海去”成了东南亚、印度、太平洋地区商人、侨民的口头禅。
1865年“工部局”决议,规定英租界东西走向的马路,以中国商埠城市命名;南北走向的马路,以中国主要的省份命名。又因为《南京条约》的缘故,于是南京路由此得名。
不久,在“小刀会”盘踞上海老城厢、太平军占领江南各省期间,大量富裕的华人难民,从江南各地涌进租界,躲避战乱。“华洋分居”的格局一下子被冲破,乾坤交感,中外激荡,南京路也随之急剧发展。统计1935年的人口,华裔是外籍人口的28.8倍,着实成为一个以华人移民为主的新城市。
在这个特殊的时空之间,“十里洋场”聚欧亚,会中外,融东西,合南北,东方文明和西方的文明在这里碰撞,在这里交融,锻铸出“东方全球人”和培育出“东方全球主义”。1862年,工部局建立“上海煤气公司”,经营租界道路照明,属纳税人公共事业;1865年,南京路安装煤气路灯;1881年,南京路使用“大北电报公司”电报;1882年,上海为南京路商家安装电话,外滩路口出现第一部公共电话,距贝尔发明电话只有6年时间;1883年,上海人第一次从“水龙头”里放出了自来水;1883年,“上海电光公司”发电,比巴黎的世界首座发电厂只晚了7年。多少个中国第一,甚至是世界领先,“十里洋场”的现代化市政设施绝不输于欧美大都市。南京路上从初期的外资百货公司,福利公司、惠罗公司、泰兴公司、汇司公司起步,到后来的华人商业后来居上,先施百货、永安百货、新新百货、大新百货等建筑依然矗立在今天的南京路街头。南京路上,买得到英国的纺织品,法国的化妆品,瑞士的钟表,美国的电器,德国的五金器材,捷克的玻璃器皿等等。南京路上的橱窗与柜台带来了感官、身体和意识的解放感,震撼着当时的中国人。
在1934年的英文版《上海指南》,上海的南京路,比纽约、伦敦、巴黎、柏林同时期的“大马路”更具国际色彩,这里汇聚了东方和西方、中国和英美、传统和现代的诸多元素,是同时代的欧美大都市也都不具备的。
伴随着商业科技的文明,孕育的还有生活在这样一个全新的国际化环境中的人们。许多人惊叹于“三十年代”异常绚烂的上海文化。一大批“新女性”,她们清新健康,泼辣开放,独立不羁,一改中国传统女性的保守形象,南京路上的女性职业群体,充满着新思想,新文化,新生活的朝气。
上海的新市民也决不同于中国传统的子民顺民,市民积极投身公共事务,组建商会、工会,要求社会权益,甚至提出政治主张,发起爱国运动,干预国家事务,这在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。这一切表明,上海正转型为一个现代形态的“市民社会”。
历史并不久远,南京路的繁华与传奇,光荣与梦想,正是上海这座国际化大都市的缩影和精华。每当我下班,走在南京路上,人群愈加熙熙攘攘。望一眼华灯初上的南京路步行街,南京路的辛酸与荣光,地狱与天堂,理想与失落仿佛历历在目。
白雪
李天纲著 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9月出版